经过加时鏖战，雄鹿在主场以126-128不敌热火，东部第一被第八以4-1淘汰，这算是NBA历史上一个超大冷门。但是，赛后大家既没有讨论布登霍尔泽不叫暂停是否正确，也没有讨论字母为什么这两年投篮没有提升，反而在热议这么一个问题：被“黑八”，到底算不算失败？

我们都认为是，而且肯定是，但字母不这么想。他认为，只要是体育，就谈不上失败。

字母在阐述这个观点时，神态非常平静，说明他是一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。在他更年轻的时候，刚刚拿到第一个MVP ，手捧奖杯，曾经泣不成声。

雄鹿在季后赛开始前是夺冠大热，拥有夺冠的最高赔率。哪怕在1-3落后的总比分下，G5仍然有赢球的可能。他们领先16分进入第四节，最后两秒钟还领先2分，但是被吉米·巴特勒一记绝命投篮给打平。加时赛最后5秒他们还只差2分，但是最后一攻教练并没有叫暂停布置，字母也没有攻，而是由投手格雷森·阿伦草率地完成了超时的出手。

一节比赛有领先落后，一场比赛有输赢，一个阶段有得失，一个赛季更可以谈成败。不过字母说，只要是体育，就没有失败。

字母对提问的记者并没有不客气，但是说得很诚恳。他说：“Eric，你呀，每年都会来问我这个问题，去年也是你问我这个问题，今年又来问了，那么我问你今年升职了吗？没有升职算不算失败了？”他是这样说的——

“你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，会每年升职吗？不会，对吗？那么你每年的工作都失败了吗？对还是不对？不对。每年你都努力工作，有一个努力的目标，那就是得到升职，能养家糊口，为他们提供遮风避雨的房屋，孝敬自己的父母。为了一个目标，你只要辛苦工作，那就不是失败，只是走在通向成功的路上。成功离不开这个过程。

“迈克尔·乔丹打了15年，拿了6个总冠军，那么其他9年都是失败吗？你准备怎么回答我？体育没有失败，总有高低起伏，有时候你能成功，有时候不能。有时候会轮到你，有时候轮不到你。你不会一直赢下去，今年就是别的队会赢，就这么简单。

“从1971年到2021年，有50年时间我们没有拿过一个总冠军，那50年都是失败吗？不是，那只是通往成功的过程。既然我们能夺冠一次，也就能再次夺冠。

“下赛季我们会卷土重来，变得更强大，去培养更好的习惯，表现更出色，不要再连着10天打得不好，希望我们能夺冠。”

字母说的有道理吗？当然有道理。我们常说，胜败乃兵家常事，不过字母的意思是体育连胜败都谈不上。那么我们还常说，不以成败论英雄，字母的意思是，只要努力了，就不能算失败。为了鼓励失败者，我们又说，失败乃成功之母，这倒和字母的意思是一致，他说，你们所谓的失败，其实是通往成功的阶梯。

字母好像说的都对，但好像又什么都没说，就好比我们喝了一碗浓浓的鸡汤，但是什么肉都没吃着。

没错，字母用的就是“鸡汤战术”，成功地避开了记者Eric的问题。

失败，汉语只是两个字，英语只是一个词，其实有三重意义：

第一层，指的是具体的胜或败。比如雄鹿加时输给热火，这场球就是失败了；1-3被黑八，这轮系列赛就是失败了；没有拿到总冠军，这个赛季就是失败了。这一层，胜败的意义是绝对的，没有中间地带，因为篮球比赛没有平局。

第二层，指的是战略上的意义。比如建队是否合理，伤病有否控制，季后赛的阵容、打法安排是否得当。记者Eric问的其实是这一层。字母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，因为只要回答，就会涉及各方面的人物：总经理进人出人，主教练的训练和指挥，队友的表现，以及自己为弥补短板有没有努力投入。所谓言多必失，通常球员回答这样的问题，会说“无可奉告”或者“下一个问题”，但字母却长篇大论，又巧妙地回避了，不能不说他是个辩才。字母说，Eric，我不是针对你个人，去年你也来问这个问题，我还记得，当时我没有回答，是因为我没有想好怎么说。这是不是说明，尽管在外界看来雄鹿是夺冠大热，但字母早就觉得胜机不大，对这个问题已经思考良久了呢？

战略上还有一层意义：不同的球队，成败是相对的。比如马刺队多年来阵容不整或者老化，依然坚持战斗在季后赛圈的边缘，哪怕没有获得季后赛的成功，我们依然不会说失败。今年马刺队垫了底，我们认为是战略上的选择，所以也不定义为失败。但雄鹿是夺冠大热，常规赛战绩第一，不要说被黑八，哪怕半决赛、东决被淘汰，也会认为是失败。

第三层，才是精神意义上的鸡汤。我们用胜不骄败不馁来做战前动员，用哪里跌倒哪里站起来去鼓励失败者，用历史唯物主义的发展观点让他们看到光明。逼急了，咬咬牙，把失败比作成功的妈妈。字母绕开前两层意义，直接把被黑八比做夺冠的妈妈，让Eric无言以对，难以反驳。

在NBA历史上只有6次黑八事件。我在1994年刚刚开始解说NBA比赛的时候就遇到了一次，掘金队在0-2落后的情况下，连胜3场以3-2淘汰了超音速，穆大叔躺在地上，紧紧抱着篮球激动不已的情景，依然在我眼前。

其实，这次雄鹿被热火“黑八”，不算是史上最大的“黑八事件”，因为常规赛雄鹿只比热火多胜了11场球。2007年勇士黑掉小牛，胜场差达到25场。掘金那次黑八，超音速比掘金多胜了21场。2012年76人黑掉公牛，因为是66场的缩水赛季，15场的胜场差相当于18.6。

字母没有什么不好面对的失败，除去常规赛阵容安排、教练临场指挥等诸多因素，他腰部摔伤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。

G1字母只打了10分50秒，第一个主场就输了13分。他接着缺阵G2和G3，直到G3雄鹿输了22分，眼看势头不好，字母强行要求带伤复出，打了将近39分钟。事后我们才得知，他是打了点滴以后才压住伤痛，坚持作战。G5字母打了42分钟，没有人相信这时候他的腰伤已经痊愈。

球星都不爱以伤病作为借口，也不会轻易指责他人，比如队友或者教练，但字母还是有很多其他的可以说。比如他的三分球投射，3场球3次出手无一命中，直到G5的最后时刻，热火还在放他中投出手，没有命中。自从2021年夺冠以来，字母的三分钟命中率没有本质的提升，今年常规赛降到了5年来最低，只有27.5%，这是什么原因呢？季后赛前腾讯让我们预测总冠军，我没有蒙雄鹿，就是因为这一点。

失败的确是成功的妈妈，但是，并非每一个失败都会当上妈妈。

除非你直面她，就像你当初手捧MVP奖杯时，那样真诚，泪流满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