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刚去看了他的现场。

之前夏天开过玩笑：

马刺送穆雷去亚特兰大，是为了摆烂等明年的文班亚马——就那两天，文班亚马从托尼-帕克当老大的艾尔维斯队，转到巴黎的大都会92。据说帕克在艾尔维斯时，给文班做过针对性训练。

法国之外的世界，他可能是近两年才有点名气。

在法国，大家都在等他出头。

文班亚马2004年1月生，爸爸是跳远的，妈妈是篮球运动员。他姐姐伊娃，为法国队拿过2017年FIBA16岁以下欧洲冠军。篮球世家。

2019年16岁以下欧洲杯1/4决赛，他12分21篮板8封盖，最后那届，法国拿了银牌。

两年前，文班亚马已经和戈贝尔玩过一对一。

当时法国人感叹：虽然戈贝尔能靠对抗强过文班亚马，但文班比戈贝尔这种巨塔都大一圈，还确实有篮子！

——文班亚马时年16岁，如今18岁。

据说已经224公分高了。

作为法国的王牌，巴图姆到处吹文班亚马，说他不只是法国篮球的未来，是整个篮球的未来；说他是扬尼斯的防守，波津的进攻。

说来无非是：

手长脚长，能跑能跳能防守，有篮子。

昨天大都会92队打布卢瓦，我去看了现场。

——大都会很会卖噱头：球馆进门，就是个大广告牌，“大家来比一比，跟文班亚马哪个高？”

进场，球迷反应是最真实的。球员出场一一报名，大家鼓掌欢呼；到“维克托-文班亚马”时，全场呼声陡然高一个级别。

——有些篮球手是貌不惊人，动起来才让人觉得内秀。

有些篮球手本身是视觉奇观。

文班亚马，长颈鹿似的走在人群里，有一种“看别人还是正常画风，到他这里忽然镜头畸变，或者变卡通片了”之感。

甚至他热身，都能引发观众尖叫。扣个篮，投个三分，轻盈地溜达。细长得像机器人，像游戏修改器改出来的超模怪，但举手投足又活泛得很。

很容易给人感觉：

“这家伙真跟我们是同一物种吗？”

大都会92开场第一个球：224公分的文班亚马，三分线外拿球，突破，上篮，2+1。

他太高，运球得弓腰；但协调、步幅、手感，这一下体现了。

但这也基本就是他上半场进攻的亮点了。

他的问题挺明白：太瘦了。背身指望不上，掩护质量不高。上半场他一共5分，除了开场打三分，就是一次无球内切，接队友传球扣篮。

他也试图再运球面筐突破，但这是成年级别比赛，不是青年队过家家；一碰撞，他就容易失衡。

他也接到过吊传，翻身后仰：偏了一点。

虽然是224公分身高，但大都会用他，更像是个外线：偶尔作为内切威胁，主要在三分线晃荡。

除了拉开空间之外，还有个用意，这就得说他的防守了。

文班亚马上半场，我粗粗数着，5个封盖。

布洛瓦任何人持球到篮下挑战他，基本都要吃瘪。底角三分球，他盖得到；空中接力扣篮，他盖得到。他在进攻端飘在外线，也是方便退防时第一时间回撤：只要有他在，对面快攻时都不太敢直接袭篮。篮下盘旋顶绕，都会被他拍苍蝇。

下半场，布洛瓦有个倒霉鬼试了一下，想快攻，遭遇如下：

文班亚马身后大步追来，直接一帽——可惜干扰球了，但观众一个满堂彩。

有趣的是，下半场，文班亚马似乎就没封盖了：布洛瓦不敢朝篮下去了。他的存在，直接改变了对面的打法。

——已故的比尔-拉塞尔经常开场盖对面好几个，他有名言：“我不用盖掉每个球，只要让对面知道我可以盖掉每个球就行。”

——下半场的文班亚马，就到了这地步：只要文班亚马还在禁区，对面自觉绕着走。

我之前看到过这个年龄段，以个人的禁区存在感，完全改变对面进攻的，应该是肯塔基大一的戴维斯；再前面，就是俄亥俄大一的奥登；再前面，就是上海大鲨鱼的姚明了……

进攻端，下半场开始，文班亚马右翼一个撤步三分球，有了。

之后，进攻端他尝试了点别的。

比如：外围弓腰拿球突破，试图跳传直给篮下，虽然没成功。

但之后，他的视野和传球技能展现出来了：大都会玩了个丧心病狂的战术，刚过半场，就吊传篮下的文班亚马，“就这么高！你们够不着！”

文班亚马回头，球直接甩外围，三分球得手。

半场→篮下空接传球→三分球。

这么大开大合的传法，不太多见吧？

然后就是他高位拿球，反手找到篮下了。他还是高，还是得下腰，但他找得到队友。

视野，反应，传球手法。

比赛到最后大局已定，观众都在嚷“我们要温比！”于是教练再让文班亚马上来。

因为大比分领先，文班亚马打得放松点了，开始回馈观众。

于是：

一个弧顶3+1——224公分的18岁少年，投一个3+1。

比赛最后时刻，大家鼓掌一起煽他，于是文班亚马弧顶拉开，突破，后转身，上篮。

全场17分。

现场看，缺点还是挺明白的：

一切的问题都是瘦，缺力量。

在青少年组不显，成年组别比赛，法国联赛的大汉们都能让他东倒西歪。

我目测他篮板球可能不如封盖多，抓不稳，一被撞就滑手。

进攻端不说要位，面筐突破一被顶到，平衡就不好掌握。

优点也是一目了然：

224公分，敏捷灵巧的移动，实实在在改变对手进攻思路的防守威胁。上半场盖了个三分球，上半场结尾时能在上线防完，立刻跟到底角干扰三分投射。

只要有他在，对手心理阴影沉重得很：任何上篮，甚至任何投篮，都不安全。

视野，无论攻防都很出色。防守端补位轮转，进攻端找得到队友，还能跳传——224公分的跳传！

撤步三分球、弧顶3+1、弧顶清空单挑后转身上篮——除了太高之外，手感不用质疑，什么动作都做得出来。

巴图姆所谓的进攻波金吉斯、防守扬尼斯，暂时还是有点过誉。

无论攻防，文班亚马暂时还缺扬尼斯那份狠劲，更像是大学时期坎比/戴维斯/布拉德利那一款；进攻端，他也暂时是个终结高点和面筐手。涉及到对抗，他还有许多关要过。

但他的确有无穷的可能性：

超模的尺寸，流畅的移动，球感，视野，反应，而且很符合这个空间时代。

以及，他应该会是个好队友。

大都会的队友们，沃特斯、贝森、法尔法耶——这些名字，法国之外的球迷大概知道得少，不奇怪，毕竟大都会许多球员人生上限，也就是欧洲范围知名，不像文班亚马这样，将来可能名闻天下。

但球场上的肢体语言，文班跟队友们沟通很温柔，队友倒地，他第一个伸双手去拉，然后滑稽的一幕来了：他经常拉不动，拔萝卜似的，要加个队友才拽得起来……

而他倒地，队友们也会关怀备至地护他起来；他几次踉跄，附近的队友跟保护要碎掉的瓷器似的，托住他。

每个人都知道他是天才，但他在这个球队，暂时没什么特别的待遇——除了每个半场开始会让他打一下。他偶尔游离于进攻之外，但也不急，挺乖巧地做无球，全场他大概只有两次跟组织后卫比划手势“我来一个”，倒是队友总是催他，“你来一个！”

所以昨天的比赛就是，“似乎大都会没有让文班多拿球啊？——哦不知不觉也17分了……”

大概就是这样。

2022年10月，此刻维克托-文班亚马的实力还是：

在法国联赛里，防守端足以改变对手进攻轨迹，进攻端暂时没太融入球队，只能作为定点射手、策应轴和终结点使用。

他实在太瘦了。如果过不了对抗关，可能连成为下一个布拉德利都悬；一个碰撞，就可能导致生涯终结的大伤。

但他又有太多可能了。巴图姆吹文班亚马时不遗余力，“进攻波金吉斯，防守扬尼斯！”“225公分的人居然能后仰投篮和胯下运球！”

但他说文班亚马最重要的一点是，“他18岁，但已经有25岁的心态。”

看篮球多的人，都知道职业篮球还是要讲概率，讲扎实。但为什么总有人情不自禁地渴求风险很大的天才？就像大都会球迷赛前，对每个自家好球员按例鼓掌；到文班亚马时齐声尖叫的缘故。

扎实的好球员带来胜利，天才刷新我们的认知。

看球越久，对一时胜负越能看淡，就越希望看到点不一样的存在。

文班亚马不一定能成功，他要迈过的关卡很多很多。

但他真的，和已有的任何球员，都不一样。